迦特已逝 Ngat is Dead: Studying Mortuary 96.10.1
 
這部片在學術倫理上頗有爭議:人類學者進入田野被報導人收養認親其實不是特殊現象,但是成為家庭成員後的角色應該如何扮演、關鍵的場合(特別是當涉及儀式時)如何介入、或拿捏好與被研究對象間的關係距離則一直成為人類學研究不可不提的議論──籌攝本片的人類學者Ton Otto在義父Ngat Selan過世後,沒能來得及趕上其中一項葬禮分配的儀式;而為了希望能夠增進對部落儀式的了解,他便主動要求另外舉辦兩項建造水泥墓碑和回贈母方氏族謝禮(主要是金錢分配)的儀式,卻也因此(很可能是再度)引發了其後一連串包括家庭成員爭取地位的緊張,與村民間為溯及死者關係的爭執與辯論。
 
這樣的舉動實際牽涉到雙層的問題。首先,干預和協助固然是一線之隔,但闊綽(或至少印證了土著此種「殖民」想像)的西方白佬當義子,並且出手辦理儀式,在傳統習俗(片中使用custom)運作中就是促成家庭,乃至部落成員聲譽地位的競爭手段,而這點可以在近片尾處村長評論「Ton現在已經成為僅次於我的第二領袖」看出。從儀式籌備到進行再到最後結束,時空情境與個人立場的「選邊站」一點一滴改變了「文化風俗」的詮釋是顯而易見的,不過在全數的布匹和基那(kina)都分配完畢後Ton的弟弟,也是迦特的親生兒子對人類學者(也算是公開宣布)所說的一席話倒是饒富興味:「Ton,現在你看看四周環繞著的氏族,他們都是你的親戚了,所以將來有任何的儀式他們也都需要你的幫忙,而你要舉辦的儀式他們也都要趕來幫忙,送你需要的食物、豬和錢財。」如此似乎可以大膽推斷先前的Ton還不算是眾人(甚至包括Ton所謂的兄弟姊妹)的「親族」而只是迦特自己宣稱收養的義子嗎?到底迦特的孩子們如何看待這個白人兄弟?又當地的其他人又是透過什麼過程才承認Ton?也許人類學者自我認知的「收養」關係在土著的背後有更複雜的識別體系。
 
其次,影片完成後人類學者重回部落放映,如同影後討論時其中有位導演所質疑,透過鏡頭有意識的對焦和操弄,過程中爭執和各自表述的片段被具體化保存下來了,於是村民將會回憶起可能本來已經逐漸淡忘的宣(辯)稱,或者突然重新注意到某個發話對象對於事件的評論可能因為情境的抉擇而呈顯的矛盾。換言之,這個影片所記錄下來的事件雖然是充滿後製者(可能包括人類學者和導演和其他眾多的影片處理者)的運作,但因為最後這個放映的行動,使得觀看者在幾乎沒有選擇(因為他們手上沒有機器,也沒有其他手段可回溯當時,並用不同觀點加以反駁)的情況下確認了這部民族誌影片的真實性(影片結尾處導演亦不忘把村民同意的鏡頭也拍了下來);這樣的作法當然是危險的,但若以此作為反例重新思考人類學者與土著、人類學研究與殖民史,甚至是人類學與後殖民的關係,都很難不教還在接受「田野實習」的我們不感到拆穿西洋鏡般的惶恐心驚。
 
最後還是回到影像補記些許,我沒想到會看到這麼符合「大洋洲想像」的畫面:殺豬仍然是儀式中酬謝部落氏族的大禮(或說簡直成為風俗的標準、儀式的象徵),一大早婦女們便相互幫忙搗著、搓揉著悶煮好的薯芋,還有各氏族代表的大家長輪流上前,單手按在桌上像宣誓般地發言。所以還是有些事永遠不變,作為還在學怎樣生產人類學的我,感到好奇,而在情緒上,因著可能永遠不知其因的懷舊,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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