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關鍵的痕跡

Hofesh Shechter（侯非胥˙謝克特）：無盡的終章 Grand Finale

2018.9.22 Sat 國家戲劇院

上半場甫結束，我就忍不住傳訊給同樣練舞的朋友：「棒死了我整場瞪著看捨不得眨眼哪！」連中場都埋了梗（先有一位舞者如破布娃娃般掛在椅子上，後又有另一位舞者匍匐倒地，瓦楞紙板上大大寫著「報應」，映照著旁邊開心鼓動著觀眾氣氛的室內樂團），讓情緒能持續鋪陳不中離，不禁讓我讚嘆，一部現代舞作品能讓人有這樣完整的劇場體驗，真的hen會！

原作名稱並未提到「無盡」，算是小小爆雷了Hofesh運用反覆數輪節奏強烈明快的音樂，來堆疊崩壞與混亂的綿延。但細瞧舞蹈編排，舞者們從動作到走位都有細緻飽滿的變化，就連舞評中提到「集體如殭屍般」的抖動與搖擺，前後排舞者的強度和角度都略有殊異，關照立體視覺的動態層次到如此程度，搭配劇場效果的燈光設計，頂天的黑隔板巧妙挪動隔出分鏡效果，現場音樂家不僅變換演奏的角落，也融入成為舞劇中不會錯過的配樂與剪影，在在展現出Hofesh在塑造整體環境上的用心與功力。

開演前，側聽到鄰座的觀眾說在前一部作品Sun可以明顯看出借用許多非洲原住民儀式舞蹈的元素；果然，在Grand Finale下半場開始不久，有點像紐西蘭All Black模仿毛利戰舞的形式就出現了（對非洲舞不熟的我，看著覺得很大洋洲啊），好在時間不太長，在我為這種效顰起反感前，Hofesh就巧妙地將之轉化為不流俗的現代舞的身體姿態。當我震撼於舞者時而長達接近十分鐘的蹦跳，時而又能軟弱無骨任另一位舞者如偶般操弄、狎暱親吻擁抱，再三驚嘆不知道身體竟能做出這樣的效果，內行看門道的阿紫老師評：「正因為這些動作並未挑戰身體的極限，常人即可做個形似，但舞者則是做到能讓我們感受從內在出發的爆發或質感，這才是真正困難而高段之處。」

甫進入戲劇廳就感受到的濛濛煙霧，讓即使在燈光下的舞者仍閃現一絲鬼魅般的渾沌，聚焦以外的則出現漫畫般的殘影。虛實變換分秒精彩，不容喘息逗留，就像浪濤推著你前行。不同於一些舞評提及在Hofesh的其他作品演出時還得戴上附贈的耳塞，這回的電音作品刻意摻入機器運作的背景噪音，似乎在每個音符間隔出一層屏障，讓聽覺與視覺在舞臺開啟時總有不真切感，這種輕微的煩擾並會固執地持續，直到一切再度墜入閉幕的黑暗。

但在此同時，Hofesh的喜感則無保留地在幕間熠熠生輝，例如彷彿在鐵達尼號上無憂地演奏著圓舞曲的室內樂團，又如從空中輕柔飄下、更似飛雪的泡泡，還有更多的是舞者歡愉的鼓動、喝采與如啦啦隊式的拋接。我喜歡Hofesh的其中一點，正是因為這些並非酸民般的嘲諷，讓發笑的當下就刺激你的神經，而是在更深的層次讓你反思生命在悲喜間輪轉的荒謬與永恆。這是現代舞帶給我的詩意美感。在現實的困頓中時感悲涼無力，所幸我們還能掙扎於空隙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