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記9/22「改變未來的典範還是生態恐怖主義?談德斯寇拉與《#將來世界民族誌》」
主講人:宋剛,《將來世界民族誌》譯者

儘管宋剛老師很謙虛地說他的分享主要從翻譯而非人類學的角度出發,但老師的現場解說加上播放的幾個有關側拍Descola、Pignocchi和兩人受訪的YouTube片段,對我這種又來不及唸書的麻瓜來說是很棒的入門啊。趁著大師來臺之前,趕緊惡補一下。

「改變未來的典範還是生態恐怖主義?談Descola與《#將來

1. 在《民族誌》書中的Descola,是倡議環境運動的人類學家。

老師先從簡要科普Descola批判的自然主義開始;這裡指的並非是市面上標榜愛好天然的解釋,而是指現代人的世界觀將所有外於人的、非人的生物、環境等種種都稱之為自然,而這個客體化的結果,使得人傾向將自然視為一種資源,恣意依需求加以剝削。

Descola指出自然主義有其社會和文化脈絡,除可追溯至文藝復興時期即有對自然的想像和描繪,並形成哲學上的主/客二分概念,另外,歷史上,自然主義和科學革命與資本主義也形成一種共構狀態,影響了世界上多數環境的利用策略,還有更嚴重的,就是過度破壞造成的枯竭與生態浩劫。

Descola強調目前亟待大眾面對的環境變遷危機,單純倡議保護和尋找科學的解決手段顯然很不夠力,所以必須從思維面對這種自然主義進行更深層的批判和反省。但我們可以從哪裡找到突破二元思考邏輯、足資借鑑的典範呢?人類學家認為回訪田野中有關對泛靈主義的理解,是一個比較好的開始-換句話說,我們應該重拾部落民對非人生命擁有同等地位的認知,肯認但凡生命/活體都具備不可化約的、主體性的思考能力,於是所有的行動其實是人必須與多元的他者協商,形塑集體共存的思維,如此也才能真正從線性演化的框架解放出來。

 

2. Descola的批判理論,嘗試透過與社會運動者的對話接地氣。

書中另一位重要人物Pignocchi不只是漫畫家,他除了過去有社會科學的學術背景,更是積極參與聖母荒地機場抗爭案的運動者。在對話中,他除了介紹抗爭的核心,並強調在歷經多年、持續性的運動狀態下,已有行動者嘗試走出自然主義的存有論,與週邊的經濟和環境協商出在彼此利益衝突下勉可運作的日常,並逐步形成一種獨特的自治模式。

需要補充的是,為何打破自然主義實踐起來會如此困難?這裡就要提到資本主義邏輯強大之處,在於所有東西在經濟的定義下都能被賦予一個價值,可比較、可交換,市場即成。一旦打破,我們要如何想像、重構和安置交換?特別是在現今已運行有制、有權力的國家中,這樣的自治場域還有存在的空間與彈性嗎?
(此處的推薦補充閱讀:Graeber的The Dawn of Everything和James Scott的反榖)

 

3. 望向臺灣的運動場域,法國乃至歐洲的案例有何啟發?對照雙邊殊異有哪些重要的討論點?

在《民族誌》的譯後記中有提到,兩位作者皆相當積極聲援2023年法國政府勒令解散的激進生態運動團體「地球起義」(Les soulèvements de la terre),指責政府基於反恐法規《反分裂主義》法所做的解散令,包括給這些運動人士扣上「生態恐怖主義」的意識形態帽子,本身也是一種國家霸權的恐怖主義。

在對談影片中(連結放留言處),兩位作者就以問答形式舉黃背心運動為例,指出最初的發起人士經情報單位調查,他們最大的共通點不是讀了Descola的理論書、不是養了貓,而是偏愛機械、對跑車特別狂熱、享有相當社會優勢的中上層階級...

再看國內近年的亞泥判決與苑裡反風車等,儘管並未如法國的運動者和官方間對立被激化到「顛覆國家」層次的非議,但當從只是一小群人的抗爭,持續推播和擴散到更大的環境,引動集體「公民不服從」的討論和實踐,這就不再只是單一事件,而是上升到每一個人對社會運動的意識、理解和行動。

有意思的是,人類學的批判雷達在這裡持續發揮作用:若運動本身也只是把人群當成可調動的資源,那麼,就會同樣掉入他者化的陷阱。需要提醒與持續反思的是,當我們投入運動,嘗試掙脫自然主義邏輯後,是否真能豐富我們的生命感受?

 

4. 翻譯上的困難其實深刻觸及文化的視角差異,影響了問題切入的路徑。

老師簡單舉例,如民族誌、世界等字眼在原文中以複數呈現,這是人類學家強調多元的觀點,但中文卻沒有同樣的語境。在另一方面,法文的Vivre在書中特別強調多元的生命、存有的本身即構成一個思維範疇,將諸多現象加以包裹但不化約...這個「多即為一」,和前面「一即是多」的情況剛好相反,是一個除了譯者以外,很不容易對外人道的頭腦體操。

還有一個困難算是閱讀預警(!)老師說本書出版的目的雖然出於以輕鬆的形式推廣,但有些漫畫連他讀起來都覺得...不好笑...勉強可說是埋得實在很深的,批判荒誕現實的幽默感吧。例如其中一則是從總統、總理、農業部長到警長,在疫情期間都變成食人族的故事,讀者需要對法國COVID期間的政策與政治情勢有相當的背景知識,才能抓到作者想要譏諷的權力傲慢梗。

 

5. 兩種在體制內進行權力轉移,超越現有侷限的可能:「冬歇期」與無條件基本收入制

在荒地聖母案例中,運動者充分利用了法國明文規定的「冬歇期」(即每年的12-3月間,不得以斷水斷電方式驅趕欠租房客)作為法律破口,來抵抗司法機關的迫遷令,構成事實上的居住,並進一步利用制度的保障讓環境也在期限內取得法人資格。再推進一步,另一項是有關無條件基本收入的討論:定居於荒地聖母過著另類生活的個人,可以回過頭再向政府申領社會福利補助嗎?

 

上述這些看起來太深,又和人類學家的田野地差不多一樣天高霹靂遠嗎?你的感覺,一點也沒錯。XD 改革的起點,基本上是要靠說好的故事來論述出創新的正當性。當合理性獲得更多人的正視,下一場社會實驗才可能更有力。隨著資訊驅動力量更快更強,衝突也離我們不遠,即使現在日常中的分歧與對立還隱而未顯。

即使你不是一位全身心投入的運動者,不妨思考每次當你離開熟悉環境、前往異地後所體驗到的文化差異:能否延伸那些反思的時刻,將其轉化為更有行動意識的狀態?這份工作不是輕巧的心得回顧,而是堆砌未來必須的思想磚石。

「改變未來的典範還是生態恐怖主義?談Descola與《#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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